美国百年关税战轮回,2025年“对等关税”面临怎样情况?
编者按:2025年4月2日,特朗普政府再度举起“对等关税”大旗,对全球贸易伙伴启动系统性加税,中美、美欧等关键贸易关系紧张,美股崩盘、多国反制、供应链震荡等连锁反应接踵而至。这场号称“百年未遇”的关税风暴,不仅让人回想起1890年《麦金莱关税法》、1930年《斯姆特-霍利关税法》等历史事件……美国百年来的关税政策始终在“保护主义”与“自由贸易”间摇摆。
如今,美国经济深陷衰退泥潭,财政赤字高企,贸易逆差创历史新高,而中国等对手的反制手段已从“被动应对”升级为“系统性博弈”。特朗普的“对等关税”看似延续了“美国优先”的剧本,却在美元信用动摇、全球产业链重构的当下,面临前所未有的结构性挑战。
本文通过复盘美国百年关税史,剖析2025年“对等关税”政策面临环境,揭示全球贸易秩序重构中的机遇与挑战。
1.1890年哈里森政府:为壮大本国新兴产业
第二次工业革命期间,美国经济突飞猛进,但仍落后于当时的霸主“日不落帝国”英国。时任总统哈里森认为,必须实施保护性关税才能壮大本国新兴产业,从而赶超英国。
1890年,《麦金莱关税法案》出台,将进口商品关税提高到49.5%,限制外国商品销路而鼓励本国工业品高价出售。此举对美国民众伤害巨大,消费者不得不高价购买国货。但哈里森却如愿实现了他的目的,美国国内新兴产业因为本国人民的倾力补贴而获得大发展,1894年美国的工业产值终于超越英国成为世界第一。
2.1930年胡佛政府:为解决经济危机
1930年6月,正值美国经济大萧条,时任总统胡佛签署《斯姆特—霍利关税法》,将约2万种进口商品的平均关税从40%提升至48%,创历史最高水平。
该法生效后,引发多国报复性措施。加拿大对30%的美国商品加税,德国建立自给自足经济体系,法国转向英联邦市场,西班牙不再买美国车,阿根廷占领美国小麦市场份额。数年间,美欧贸易量锐减三分之二,美国国内失业率从7.8%飙升至25.1%。美国大萧条加剧。全球贸易也遭受重创。全球贸易额从1929年的686亿美元暴跌至1934年的242亿美元。
1932年,胡佛通过《紧急救济和建设法》,试图通过基建拉动经济增长,但未有起色。1933年罗斯福政府主导美国回归到自由贸易轨道。1934年出台《互惠贸易协定法》,为后续美国众多双边贸易协定奠定了基础,美国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开始转型。
3.1971年尼克松政府:为解决经济滞胀
20世纪60年代末,美国因为长期的对越战争导致国内巨额财政赤字和恶性通货膨胀。黄金价格也因此大幅上升,各国争相用美元兑换美国黄金,黄金大量外流,“布雷顿森林体系”确立的“美元与黄金挂勾”的规则已难以持续。
1971年8月15日,尼克松政府宣布“新经济政策”(New Economic Policy),包括暂停美元与黄金直接兑换,以及对所有进口商品征收10%的临时附加税,旨在迫使美国的主要贸易伙伴(尤其是日本、西欧)调整汇率或开放市场。同时,尼克松政府要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(IMF)推动全球货币体系改革。
然而,该政策遭到了日本和西欧的强烈抵制,二强联合抗击,尼克松最终放弃了10%的附加税。布雷顿森林体系也走向尽头,美元与黄金脱钩,浮动汇率制度逐步形成。
4.2002年小布什政府:为保护优势产业
21世纪初,美国钢铁产量骤降25%,30多家企业破产,数万工人失业。小布什政府为保护本土产业、提振就业并争取选民支持,决定采取贸易保护措施。彼时,美国钢铁业将困境归咎于低价进口钢材的冲击,尤其是来自中国、日本和欧盟的产能过剩。
2002年3月,小布什政府宣布对10类进口钢铁产品加征最高达30%的关税,为期3年。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(USITC)研究显示,每保留1个钢铁岗位,需牺牲7个下游岗位。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测算,钢铁关税使美国实际总收入每月减少14亿美元,消费者每月额外支出32亿美元。
欧盟、中国、日本等16个WTO成员启动争端解决程序,最终WTO裁定美国违规。2003年12月,小布什政府被迫提前撤销关税。
5.2018年特朗普政府:为解决财政赤字和经济衰退
2018年3月,特朗普政府以“国家安全”为由对钢铝产品加征关税,随后对中国商品分批次加征最高25%的关税,涉及约3600亿美元商品。
该政策遭到多国反制。中国采取对等反制,对美农产品、汽车等加征关税,并在世贸组织起诉美国。同时启动谈判,双方在2020年1月签署第一阶段协议,但最终执行效果有限。
研究显示,这场贸易战导致美国失去了24.5万个工作岗位,美国实际总收入每月减少14亿美元,美国消费者每月额外花费32亿美元。美国在国际贸易体系中的信誉严重受损,而特朗普通过关税促进制造业回流的意图也并未实现。
综合美国历史上几次典型的贸易关税政策,仅哈里森政府取得显著政策胜利,当下的条件是,美国经济处于上升周期叠加技术革命窗口期,且国际上缺少发达经济体,关税政策极大刺激了本国新兴制造业发展,政策红利可通过产业发展抵消负面影响。
而其他政府的关税政策收效甚微,对经济发展和民众生活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。主要原因在于经济下行周期以及其他经济体的崛起。
2025年,特朗普二度登上美国政治舞台,再次发起贸易关税战。
4月2日,特朗普宣布对所有贸易伙伴征收10%“最低基准关税”,对贸易逆差较大的国家加征更高税率,最高加征125%(综合后达到145%),创百年新高。4月9日,特朗普宣布已授权对不采取报复行动的75个国家暂停实施“对等关税”90天,税率降至10%。
(数据来源:公开信息,南山所整理)
目前,美国与全球贸易伙伴处于关税谈判期,尚未有明确结果。回顾特朗普政府发动的“对等关税”半月以来,影响已经出现:
4月7日,美股期货全线崩盘,国际油价暴跌,黄金跳水,日韩股市也随之暴跌。其中,标普500股指期货开盘下跌2.6%,随后跌幅迅速扩大至超过4%,纳指期货跌幅超过5%。
截至2025年4月17日,美国海关实际征收关税与特朗普宣称的“每日20亿美元”存在巨大落差。根据美国财政部数据,4月5日关税生效后,日均收入仅2.5亿美元。
欧盟与美国的贸易谈判陷入僵局,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警告称,若谈判破裂,将对美国数字服务和制成品实施反制。中国商务部则宣布,自4月12日起对美反制关税已提升至125%,并明确表示“美方后续加税将不予理会”。
当下的美国处于什么样的经济环境?“对等关税”可以解决当下美国的经济问题么?
高盛在报告中指出,当前与1971年有着相似之处,美元估值高企且外资对美国资产持有量达历史最高,但市场因素并不像过去那样利于美元走软,但美国可能会继续推动其他国家采取措施重新平衡全球贸易。
一是经济环境与全球格局的显著变化。
美国当下面临正面临经济衰退和财政赤字高企的不良局面。2025年美国GDP增速预期下调至1.7%,经济衰退明显。国债规模突破36.6万亿美元,几乎触及债务上限。另外国内通胀趋势明显,不断寻求美联储降息。
此外,与以往历史阶段相比,当下全球化深度与供应链交织更为复杂。此前,全球供应链相对简单,各国经济自给能力较强。当下,全球产业链高度依赖跨国协作,关税政策导致供应链重构成本飙升,且可能引发“系统性贸易瘫痪”。
二是“美元霸权”地位面临结构性冲击。
根据美银4月10日最新发布的报告,尽管美元在全球外汇储备中仍占主导地位,但其份额已从2015年的66%降至2024年三季度的不足58%,10年累计下滑超过8个百分点。
与此同时,美债吸引力显著下降,2024年外资官方部门净卖出600亿美元。欧元、黄金和部分非核心货币正成为央行多元化配置的新方向。
新兴市场资本吸引力增强,美国难以通过加息维持资本回流。例如在几乎整个市场都被特朗普的新关税政策冲击之际,投资者加码买入在动荡时期具有对冲作用的交易型基金(ETF),iShares短期国债ETF单周流入35亿美元。
若美元霸权动摇,美国将面临融资成本上升、通胀加剧的恶性循环,这是历史上关税政策从未面临的核心挑战。
三是跨国公司税收布局与服务贸易逆差的新矛盾。
在美国当下的强势资本中,跨国企业通过全球税收布局造成美国税基不断削弱,无法弥补财政赤字。同时,国际税收改革迫使美国协调多边规则,单边关税政策效力受限。难以实现政策对国内产业的保护效果及制造业回流目标。
此外,美国大型跨国集团的服务对象中,中国成为美国最大的服务贸易顺差来源国。野村《中国:北京在贸易战的服务领域拥有更多制衡手段》显示,中国自美国的服务进口从2000年的50亿美元激增至2024年的550亿美元,增长超过10倍。因此,服务贸易可能成为贸易战的新战线,美国难以仅通过传统关税政策平衡服务逆差。
四是国内法律与政治体制的制约加剧。
与历史上关税政策相比,2025年面临更严格的国内法律挑战。加州等州起诉联邦政府,质疑特朗普滥用紧急经济权力。小企业和非营利机构联合诉讼,要求阻止关税实施。司法审查可能限制政策执行,而两党分歧加剧,导致政府内部矛盾激化,政策稳定性下降。
参考文献:
第一财经日报,《刘劲教授:美国贸易战的底层逻辑》
上观,《100年前,美国也打了场关税大战,结果如何?》